上邪_  

赤安 | 吐彩票症

百分百沙雕喜剧文。沙雕中的战斗雕,放心食用,1.6w从头沙雕到尾。【非典型吐花症】

被屏到没脾气随便吧 

——

 

会议室的玻璃门为什么不隔音。

 

卡迈尔不知道答案,但他想偷听。

 

他盘踞在茶水间的洗碗池旁,第五遍清洗着自己的咖啡杯。身旁有个叫风见的日本人,正一粒一粒的捏着白砂糖,丢进热咖啡里。

 

电视里播放着最新新闻:东京涩谷被淹,天皇昨夜便秘,米花区今天居然没死人,彩票池三个月无人蟾宫折桂,一等奖奖金已经累计高达十亿日元。

 

两个人听得都很认真。尽管他们相识不到两周,卡迈尔还是一眼看穿,风见也在偷听。

 

——你演技真差。卡迈尔自豪的想。

 

电视喋喋不休,屏幕上开始弹出本期彩票中奖号码:“现在开奖!13,34…”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会议室传来一声巨响。

 

风见条件反射般手抖,一整袋糖都被撒进咖啡里。这声音他听过五年,不用猜,一定是降谷先生砸飞的文件夹。

 

他踮了踮脚,决定只要隔壁出现任何异动,就第一个冲进去劝架。

 

可是好几秒过去了,隔壁的赤井探员一句反抗都没有,听上去像是被文件夹拍死了。

 

——你上司真怂。风见看向卡迈尔,自豪的想。

 

突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难捱的剧烈咳嗽声急奔在走廊上。卡迈尔看到降谷零拧住胸口衬衫,领带都要被摁进皮肤里,腰越咳越弯,逃一样的冲进了洗手间。

 

“降谷君?”赤井急忙追出来,却被关上的门拦住。

 

在模糊的记忆中,卡迈尔不记得赤井先生会被什么门锁拦住,可是他的的确确看到,门上那个塑料贴片——就是那个、任何厕所门上都会有的、用于区分性别的小黑男人,做出了一个止步手势,急刹住赤井先生的脚步。

 

咳嗽声愈演愈烈,卡迈尔隔着墙壁都能看到几百把尖刀正在刺穿降谷零的嗓子,紧接着,是马桶连续的冲刷声,然后…

 

——哦不,哦不。

 

他现在十分确定,自己听到了降谷零在呕吐。

 

赤井再次敲了敲门,看上去紧张极了。

 

洗手间再次被推开,赤井被一个身影撞到,手里的文件白花花撒了一地。卡迈尔抬起头…

 

——哦是的,这个小黑男人刚才一定是吐了。他的眼框在发红,嘴唇也因为反酸而半张着,手里还捏着不少纸巾,逃一样的离开了。

 

他的上司这次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缓缓弯下腰,开始捡文件。卡迈尔是一个好下属,他第一个过来帮忙。

 

“降谷警视正想要一个人去见琴酒。”赤井叹息着道谢,轻声解释道:“我们闹了些不愉快。”

 

卡迈尔点点头。

 

——我知道。我们两个已经偷听半天了。

 

****

 

电梯上升,五楼,七楼。走廊向前五十米,左转十米,锁上大门。

 

降谷零终于逃回了办公室。

 

他的胸口仍在剧烈疼痛。可当他慢吞吞坐下后,嘴角却像晴雨表指针一样突然扬起。

 

是的,他刚才吐了,准确的说,他咳出了一个东西。

 

他很确定这东西是自己咳出来的——他的喉咙里还残留着灼烧疼痛,口腔中还保留着异物滑出的触感。

 

他缓缓展开手掌,将那件物品轻轻展开,看了又看。

 

他应该没有看错。

 

这肯定不是在做梦。

 

虽然他自己也很震惊,可是、虽然可是、他手心里捧着的。

 

的的确确、千真万确。

 

是一张彩票。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

 

——基了个督的耶稣他妈圣母玛利亚与释迦摩尼啊。

 

他在洗手间里吐出这张彩票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中奖号码。

 

他把手心捧得更近一些,仔细看了看边角的防伪印刷与小字。是真的彩票,开奖日就是今天。

 

降谷零急忙打开电脑,重新确认中奖号码。

 

几秒种后,他突然口干舌燥,重重吞咽一口,紧张的看了看天。

 

——阿了个拉的因陀罗他舅太上老君与天照大神啊。

 

三等奖,八百万日元。

 

他、中、了!

 

他忽得从办公椅上弹射出去,跳上办公桌,无声又用力的挥舞了三下双臂。

 

——日本万岁!日本的天空掉钱了!

 

可他毕竟是警察厅ZERO领导,情报专家,国家的精英,理性的英雄,正义的化身。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重新慢吞吞坐下,开始仔细回忆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现在是联合搜查第二周,一整周他都在加班。今天午饭前,他与赤井在会议上闹得很不愉快,大吵一架。会议十分钟后,他在茶水间旁的私人会议厅里与赤井争执,上半身不慎产生肢体接触后他甩出了文件夹。一整个上午,他都很愤怒。

 

想得正出神,他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降谷君。”声音不大,门锁却因此颤了颤。

 

“怎么?”他急忙收起彩票,塞进兜里。

 

十秒钟的沉默,木门说它看见有人想进来,然后,降谷零听到了赤井的退让声。

 

“是我说话重了。”

 

降谷零打开门,抱起双臂。他看到赤井的面无表情,柔和的眼神,与嘴角疲惫的线条。

 

“身体还好吗?”赤井低头问道。

 

“我好得很。有什么事下午开会再说。”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再次反锁上门,走向电梯:“我现在很忙。”

 

他没有在赌气,这是一句实话。基了个督的耶稣他妈圣母玛利亚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工作哪有钱重要?工作不就是为了钱吗。

 

午休至下午开会还有一个小时,排除掉用餐时间,他只剩下二十分钟去兑换彩票,路上还需要仔细查阅中奖的税金缴纳细节。

 

当然,一想到奖金要上税,他叮当作响的步伐又有些虚浮。

 

“降…”

 

赤井看到那个踏空的脚步,手忍不住从裤兜逃跑出来想要拉住他,一声呼喊却被关上的电梯门夹扁在了走廊里。

 

他很确定,降谷零生病了。

 

****

 

兑奖两个小时后奖金到账。

 

金钱带来的满足感是绝对也是相对的,降谷零刚刚清空了第九个巨额购物车,长期加班的疲惫也随之一扫而空。可是,挥霍的满足感,较真与好奇,对身体的担忧,纵横交错,变成问号与惊叹号缠绕在他眉头,令他不禁苦苦思索。

 

他吐了一张可以中奖的彩票。

 

为什么他会吐彩票?又是什么触发了他的呕吐?

 

他听说过一句谚语——英雄难过美元关。

 

或许这正是苍天在眷恋英雄忠贞不渝的爱国心,又或许,这其实是对成大事者必先腐其心志的考验。

 

他按了按胸口,那里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吃下一片饼干,检查自己的吞咽动作正常如昨。他站起身,面向红日高唱日本国歌,心中依旧澎湃激昂。

 

——没有任何问题,他依旧是正义的化身、国家的英雄。

 

不论如何,他决定先回家。这是他两周以来第一次决定不加夜班。

 

他必须立刻、马上、现在就去看医生。

 

毕竟,谁不想在保命的情况下天天吐彩票?

 

当然,不科学的事情就应该让柯学来解决。

 

于是阿笠博士家的门铃就响了。

 

****

 

博士家还是充满了不理性因素。客厅里摆放着五百多只豢养小白鼠的玻璃箱,方方正正,累满整面墙壁。

 

每一只小白鼠都在咳嗽与呕吐。

 

灰原哀打开门时正穿着白大褂,此时她在给一只疯狂咳嗽的小白鼠注射药剂。

 

“这是…?”降谷零顿感同病相怜。他甚至怀疑,自己感染了这位二年级人类伸缩学家创造的新型病毒。

 

“这是我的新课题。”灰原哀看了看手中的小白鼠。

 

它咳的十分痛苦,几片木茼蒿花从它的嘴角溢出。

 

“我在研究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呔去甲肾上腺素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在呼吸系统疾病中的作用。”

 

降谷零惊呆了——他发现人类的语言就是这样富有多样性,灰原哀说完这句话甚至没有换过气。

 

他静候了一会,期待灰原哀能够进一步详细解释一下这句不像人话的人话。可是小白鼠再次吐了朵花,他的身体也随之积攒起不适,千言万语迅速化作四个字。

 

“什么玩意?!”

 

“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呔去甲肾上腺素脑下垂…”灰原哀无奈换气道:“你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了…”

 

她放开小白鼠,扫掉地上的花瓣:“简单来说,就是暗恋产生的心跳,以及热恋中两性关系对呼吸道疾病的作用。”

 

降谷零急忙追上脚步:“这样啊,那你发现了什么?”

 

灰原哀指向每一个玻璃箱中的呕吐物——里面有花瓣,小硬币,弹力球,羊皮纸,青草…果真清新脱俗,千奇百怪。

 

她撸起袖子,向全世界宣布了自己的结论。

 

“我发现,暗恋与一见钟情会导致啮齿类呼吸道疾病:吐物症。”

 

——什么什么什么?

 

老鼠进化了?

 

他想起米老鼠,蓝皮鼠,舒克与贝塔,杰瑞与皮卡丘,幻想它们走在日本街头疯狂咳嗽暗送秋波传播疾病。所以,他是感染了一种鼠疫吗?

 

降谷零深沉的点了点头。毕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确实很难有人相信这个荒诞的结论。

 

灰原哀见他很快接受,不禁感慨公安警察果然见多识广,这刺激了她的表达欲,于是她继续说道:“表象症状因鼠而异——你也看到了,每只老鼠都会吐点不一样的东西。个体的呕吐触发点也不相同,比如这只…”

 

她将手伸进玻璃箱,摸了摸鼠尾,那只老鼠立刻吐出一只粉色毛线球——果然是暗恋的模样。

 

“当然,有了病症自然就有治疗方案。”

 

灰原哀在降谷零的点头中继续说道。

 

“治疗方法就是:交配!当患病小老鼠与它所钟情的小老鼠亲吻甚至交配后,病症就会显著缓解,甚至有效痊愈。”

 

啪啪啪,二十一世纪的真理与认知碎裂了。

 

——舒克贝塔米奇米妮全炸了啊!皮卡丘它还是个未成年啊!杰瑞跟汤姆它俩真的不行啊!

 

但这都不重要!降谷零知道,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大部分人的确真的很难相信这个柯学结论——要知道他早上确实吐了,还中奖了。他一定是感染了什么鼠疫,一定是的。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现在事实就是这样的。

 

等一等。他来的目的不是希望自己天天吐彩票吗?

 

暗恋与交配什么的都先放一放。

 

他将自己拉回诊治目标,继续虚心请教:“如果不知道触发方法呢?”

 

“那就用排除法,一个一个试嘛。”灰原哀打开另一个箱子:“身体,亦或是精神层面都可能是触发点。比如——”。她给小老鼠播放了一段不可描述的鼠片,小老鼠立时受到了极大刺激,吐出一张一元美金。

 

——这是什么啊!达尔文孟德尔哈维与沃森都要掀棺材板了啊!

 

降谷零很确定自己看到了亡灵不安!

 

算了,不重要,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说服自己集中精力,集中精力才能办大事。无人染指的五亿元一等奖还在空中盘旋,与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他必须搞明白吐彩票的步骤与代价,别的都是次要。

 

“那如果…不知道老鼠配对的靶向呢?”他继续问道——如果他没得治了,还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灰原哀眨眨眼。

 

“你是说,如果有一只小白鼠得了病,却不知道自己暗恋的老鼠是谁吗?”她饶有兴趣的看向降谷零:“那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一辈子都会咳嗽的很严重,看上去像是得了绝症,其实死不了的。”

 

——死不了啊。

 

那就好办了。

 

不治了!

 

降谷零心中石头落了地,急忙道谢离开了这个非理性的实验室。

 

****

 

接下来的几个工作日,降谷零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联合行动的一切,他还为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找到触发点,吐出一等奖。

 

可就像灰原哀说的,触发点需要一个一个去试。他查询了下一次开奖日期,时间还算充裕,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去试错。

 

而他有记忆的第一个可能性,就是开会。

 

——太完美了。降谷零想。这样做既可以加快工作行动进程,又可以携公报私,尽快找到触发点,成为有钱人。

 

于是,联合行动队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就在警察厅四楼整整坐了三天。

 

当然,对于重视联合行动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会议是难以忍受的。赤井场场出席,三天以来多次反复重申了自己的观点:降谷零孤军深入以自身为饵诱杀琴酒的计划是错误的、违背真理的、没有意义的、不具备可行性的。

 

可对于不太热爱工作的人来说——卡迈尔,连续三天连轴转的会议,已经让他连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午休时候,他趴在桌子上,三次试图举起自己的大脑袋,最后终于颤巍巍越过隔板,看了看挚爱的上司。

 

“又不是明天就要世界末日,联合队全员会绝症暴毙,为什么突然这么紧急。”

 

赤井的身体其实也早已透支。他站起身,正巧看到降谷零走出办公室,急忙安慰下属道:“你先回家休息,我去找降谷警视正商量一个更合理的日程。”

 

降谷零走过异常安静的长廊,前面就是空无一人的茶水厅。他其实也很累,但他自然有补充能量的绝妙手腕——

 

芹菜汁。

 

他从冰箱中取出一瓶后一饮而尽,顿时如同安眠了十二个小时一般精力充沛,内心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生长出七上八下的纤维丝。

 

行动计划进展不顺利还则罢了,更令人气馁的是,多日加班竟然丝毫没有触发任何吐彩票的症状。

 

——看来加班并不是触发点,这件事显而易见。可下一个可供尝试的源头,是与赤井产生肢体接触。

 

一想到这件事,降谷零就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赤井更让人捉摸不透了。只要一近距离看到那张脸,他的心脏就会剧烈跳动,甚至连西服衬衫的领口都会勒紧他的脖子,手里的芹菜汁也不香了。他想起那天会议室里白炽灯下赤井劝说自己的倒霉模样,温和又骨节分明的手腕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让他不要犯傻,不要孤军深入。

 

可这说到底关赤井什么事呢?他只要做好狙击手的职责、扣下扳机就行了。可赤井却偏偏像要把干瘪钱包里最后一枚硬币摇晃出来一样,就这样一下一下,摇晃出了降谷零的所有情感,直到他大脑空白。

 

这种无法思考的感觉着实令人恼火,于是那天,降谷零用文件夹把赤井拍飞了。发生这样的事后,他一直不敢直视赤井的眼睛,只得尽量保持冷淡不快的职业性,与目中无人的公安病。

 

事已至此,他又怎么能跟赤井再次产生肢体接触?如果太刻意,赤井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幼稚可笑,甚至不成体统?

 

想到这里,降谷零的脚下生出一个天平,一头摆着十亿元一等奖,一头放着他的自尊心。他走在独木桥上,犹豫着想了又想,始终拿定不了主意,只得决定再喝上一杯芹菜汁。

 

可这一转身,一个人就像鬼一样无礼的撞上了他的杯子,满满小半斤蔬菜纤维全部倾撒在那人胸口。

 

赤井秀一现在湿透了,绿极了,惊呆了。

 

“你怎么在这!”降谷零的脑电波顿时变成一条直线——“对不起,我很抱歉。”这种话怎么能从自己口中说出来。FBI现在如此狼狈,那一定都是FBI自身的错。不然呢?难道还要怪日本人的脑袋后面没长眼睛吗?

 

“我站在你身后半天了。”赤井眨眨眼,瞳膜都变成了委屈的芹菜色:“我喊了你的名字,可是你一直在走神。”

 

一滴蔬菜汁顺着蓝黑色的袖口滴落下来。为了拯救警察厅的木地板,降谷零急忙抓起纸巾,擦拭起赤井的手腕。

 

——等一等!

 

肢体接触的机会还真是说来就来。

 

降谷零灵机一动——赤井现在浑身滴水,冰冰凉凉,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除了袖口,还有他的小臂,肩膀,锁骨,胸口,腹部,腰线,胯骨…他的全身上下都需要被仔细擦拭。于是降谷零捏着纸巾开始认真擦过每一寸有水珠的地方,等待他的彩票呕吐随时到来。

 

不过,芹菜味真的很好闻,湿漉漉的衬衫在纸巾的按压下闭合出浓郁又强烈的身体轮廓,近距离观看湿身的赤井秀芹,比直接喝一碗下去还要令人满足——当然,这不重要,这不过是他折损自尊心的一点点感官补偿。可为什么自己的咳嗽还是没有被触发?

 

算了,再擦一遍吧。从赤井的胯骨、腰腹、心口,到他的颈部、小臂、手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那个…”赤井被摸得要喘不上气了:“没关系的。我车里有备用衣服,去换一件就好。”

 

“那怎么行!”降谷零急忙阻拦——快触发啊,快咳嗽出来,一等奖我来了!

 

茶水间的一切凸面都焦躁不安的探出脑袋,在降谷零的指间寻找属于凹地。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隔着纸巾,被摩擦的越来越烫。

 

“降谷君。”赤井低哼一声,缓缓向前走了一步,降谷零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弯弯的下睫毛,每三根都湿漉漉的粘成一束。

 

——啊!咳嗽不出来啊!

 

他的内心疯狂呐喊,大脑却突然恢复知觉,恍然大悟这原来根本不是触发点。

 

等一下,这个人的裤子是怎么回事啊。

 

太失礼了吧!

 

赤井秀芹把他的意大利炮拿出来了啊!

 

降谷零猛然失望的摇摇头,嫌弃的看了赤井一眼,将纸巾丢进垃圾桶,转身离开茶水间,留下赤井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像一朵没被收割的老芹菜,逐渐呆滞,逐渐纤维化。

 

****

 

下午会议显然也没有如这位芹菜男所愿被取消。半个小时过去了,行动计划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降谷零还是坚持孤身犯险,由赤井狙击。而赤井正坐在会议长桌末端坚定的摇着头,连衣服都没换。

 

“我早上否决过了。”赤井的语气比早上更加低沉。

 

“因此我们需要在下午重新开会。”降谷零抱起双臂。

 

“重新开会并不会改变我的观点。”赤井划开手机,看了一眼会议时长,他还需要再抵抗半个小时。

 

“那我们就开会开到你改变观点为止。”降谷零扬起了手中的文件夹。

 

赤井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降谷君…”他右手扶着办公桌,犹豫再三,还是缓缓走了过去:“这已经不是从前那般你在前我在后了。你我手下如今都各有调度,如果有任何疏漏…”

 

“赤井探员。”降谷零打断道:“我想,我的任何一个下属都比你有觉悟。”

 

“那的确可喜可贺。”赤井严肃停住脚步:“但我不同意。我明天的日程已经更新,你大可以继续安排会议。”

 

降谷零顿时勃然大怒,他直视着赤井的眼睛,一记直拳几乎就要挥上去。可是突然,他的喉咙被断断续续的羽毛扰乱,肺叶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洋葱,整张脸顿时呛的通红,连吸气都十分费力。他很想克制,毕竟这还是在会议进行中,可是剧烈的咳嗽就这样冲口而出。众目睽睽之下,他按紧胸口,弯着腰,逃一样的往洗手间跑了去。

 

咳嗽声刺透墙壁,接着呕吐声隔着玻璃传来。会议室的白炽灯下,所有人面面相觑,连卡迈尔的脖子都恢复力气,支撑起那颗本来瘫软在桌子上的、硕大的德裔头颅。

 

他看着赤井,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降谷警视正,这是生病了吗?”

 

****

 

联合行动的第二周最后一天。

 

降谷零如愿以偿,又吐了一张彩票。

 

可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触发点——一个来自精神层面的触发点。他发现只要自己被赤井激怒,呕吐就会发生。

 

可惜的是,彩票没有任何进步,还是三等奖。

 

他预备今日找赤井单独见面,重新试一试。结果发现早会甚至全部被赤井取消。降谷零正要理论一番,却连一向老实又好斗的风见都显得兴味索然。

 

“您身体不舒服,应该休息。”风见递上一整周的会议记录时小心翼翼。

 

降谷零没有反驳。他当然注意到了风见眼下的乌黑,想想过去几年,得力干将的黑眼圈总是睡一觉就好,熬一夜又黑,他这才意识到是该让手下的人去透透气。

 

“风见,这个你拿着。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递上一个礼盒,是他前几日中奖后一时兴起买的东西。很贵,贵的足以让风见明白一个醒世真理:日本万岁。

 

风见接过礼盒便离开办公室。他本想直接回家补觉,却在路过茶水间时不禁停住脚步。

 

没错,他又在偷听了——那里站着四五个FBI,讲着英文。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叫朱蒂的漂亮女探员问道。

 

卡迈尔接话道:“不是我说的,是昨晚吃饭搜查一课说的。不过你想,明明还有一个月时间,为什么突然需要开这么多紧急会议?”

 

朱蒂沉吟片刻:“有道理,而且这些天他一直在咳嗽,还在办公室吐过好几次。”

 

“是的!你也看到了吧!那天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离开的警察厅!”

 

“你是说…?他拿的是挂号单?”

 

“肯定是!身体这么糟还不赶紧去看看医生吗?”卡迈尔严肃道:“一课的人还说,看到他跑去了阿笠博士家。”

 

“天啊…竟然需要惊扰柯学!那一定是非常难治疗的疑难杂症吧!”

 

“一定是的!听说他还购买了很多非必要奢侈品。‘降谷先生好像要把这一整年的工资都花掉一样,真是令人担忧。’ 那个人是这么讲的。”

 

风见听罢,看了看手中的物品,这才注意到礼物果真价格不菲,感动之余也不禁隐隐担忧起来。

 

“万一日本警察工资就是很高呢?”朱蒂想了想:“你不是说过,他还有别的工作?”

 

卡迈尔摆摆手:“那他为什么非要跑去送死。”见朱蒂不解,他扬起眉毛,尽管他没有眉毛:“得了吧!别用那副表情看着我。赤井先生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说逮捕琴酒的行动一定顺利,他很有可能死在行动里,可他还是坚持要亲自去!”

 

“天啊…”朱蒂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没错!”

 

卡迈尔故意压低声音。

 

“降谷零一定是得了绝症!”

 

朱蒂惊恐的长大嘴巴。

 

“因为他得了绝症,所以他才会自愿去做诱饵,才会这么反常——反正也要死了,不如死在工作里。日本警察大多都有这种志向。他一定还购买了大额的人身保险,突发消费大额商品恐怕也是某种避免遗产税的方法。”

 

“天啊…”朱蒂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所以他才会拼命加班,是因为他的病…因为他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吗?天啊,原来他真的…”

 

“得了绝症!一定是的!”

 

风见的心都要被卡迈尔的这句话敲碎了。手中的礼品盒被悲伤挣脱,眼看就要摔砸在地,可是叮咣一声,有一个人的悲伤竟然抢先一步。

 

一个写着“Best Agent”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

 

赤井不知已经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他突然头重脚轻的扶住墙,眼睛眨也不眨,好像卡迈尔对他射了一针麻醉枪,身体无声无息的开始失重。

 

他是喜欢降谷零的,他自己是知道的。多年来他在漫长的道路上奔跑,行人来了又走,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陪他到站,尽管一路颠簸。他早已把降谷零忽近忽远的身份,存在,对抗,陪伴当成习惯。

 

可是,一想到降谷零,他又会开始患得患失,害怕还没说出口就失去。而今天,卡迈尔的话把他恐惧变得真实。上一次他有这种感受——尽管这个比喻并不恰当——还是在卡迈尔带着他投资美股的时候。那种刚一得到就已经失去的感觉,大概除了在股市亏钱,就是在情场暗恋了。

 

赤井想起前两日降谷零的突兀举动——拿不稳的菜汁,亲密又疏离的手指。他的肌肤触碰到自己时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期盼什么。可是愚蠢的自己除了变大以外竟然什么也没有做。他擦拭过自己全身后见自己一动不动是那般狠狠的、失望的、翘着屁股离开。

 

原来是这样吗?这种微妙又暧昧的伎俩,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看明白。可那是在办公室里啊,日本文化有这么开放吗?还是说,因为他曾经是个厨子,所以茶水间是他梦寐以求的play场所。

 

赤井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一定是零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才会忍不住率先表达心迹。就算是在办公室里,就算是在警察厅里,他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了。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降谷零真的得了绝症…他要死了吗?

 

想到这里,赤井被顶光投下柔和的线条——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以前的若即若离,现在的突然靠近,从不说明到底是想还是不想,让人分不清这是无声的拒绝,还是无声的等待。可这不重要了,如今自己已经明白了零的心迹,就算他病入膏肓,留给彼此做爱…哦不,相爱的时间也足够了。

 

“卡迈尔。”赤井的语气突然温柔:“能帮我去总部申请CheyTac Intervention M200吗?”

 

卡迈尔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赤井的屁股就要冒火起飞了:“是那把你用来狙击凯文·吉野的枪吗?”

 

“是的。”

 

“是那把四十万美金,销售数额还不如被雷劈死的人多,专门用于击杀2500米远距离软目标的枪吗!”

 

“是的。这周能不能帮我办好?”

 

“能!您这是同意降谷先生的计划了吗?”

 

赤井点点头,郑重的嘱咐道:“我希望,我们都不要表现出已经知道他生病的事。就让降谷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降谷零今天很不开心。

 

他本来是很开心的。

 

晨会他再次提及自己的计划,本想着这一场争吵必然又从破晓吵到黄昏,却不料赤井突然转了性,竟还没等自己开口就直接放弃抵抗。

 

“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看到赤井拿出一叠文件,里面有详尽的路线计划,枪支申请表,人员调度。文件递上后,朱蒂也配合的打开投影,熟练到仿佛风见附体。卡迈尔看向赤井的神色也不太对劲,也不知道开会前喝了几瓶。

 

他猜想,可能这几日无休止的工作把赤井逼疯了,又治好了。他甚至在心中计算出一道小学数学题——已知一场联合会议可以逼疯八个FBI,一天可以治好六个,请问多久可以逼疯这里所有的FBI。

 

发现开会可以逼疯FBI这件事让他开心了整整一个上午。可是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无论做什么,赤井都对自己百依百顺。最可气的是,当一个FBI带头乖巧,这种行为就会形成人传人的现象。

 

眼看着下一次开奖日越来越近,他却一张彩票都吐不出来。别说咳嗽,他现在就连嗓子都不痒。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突然间,全世界只有他在较真,在情真意切的生气,好像美国人集体商量好了似的,一起看穿了他的私心,他的幼稚。但不可能啊,看医生的时候,他根本没告诉灰原哀自己得了什么病,吐过几张彩票。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正目光呆滞,抱着许多挥霍品包裹,站在电梯里出神。

 

多思多虑就会事与愿违——电梯在二楼停下后,柯学送来了他最不想见到又最需要见到的人。

 

“买这么多东西啊。”门打开时赤井其实只看见六个箱子。降谷零被包裹挡的严严实实,他也是通过手腕才认出零的:“怎么不寄回家里?”

 

“包裹需要签字,平时下班晚,经常接收不到。”降谷零把脸从包裹后探出来愣了愣:“你这又是去哪了?”

 

“健身房。”

 

赤井穿的宽松,针织帽换成了sports headband。他的眉骨从侧面看会形成一个好看的三角形,睫毛长长的,甚至可以撑起一只铅笔。

 

他觉得赤井是知道自己很好看的,更讨厌的是,他感觉赤井知道,健身房才是展示自己长相好的最佳地点。一想到十五分钟前,一排排跑步机上可能站满了女探员女警察,嗷嗷待哺的盯着赤井当午餐看,零的语气就变得更加不善起来。

 

“你的枪支加急申请批准了。你要是早点同意,就不需要加急了!”

 

赤井眼神暗了暗,回答道:“你说的对。”

 

——又来了。又是这种百依百顺的态度。你是谁,你把真正的赤井秀一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跟我的钱过不去?

 

降谷零的心中更加不快:“你的人员配置安排也有问题,为什么FBI在正面占比这么重?看不起公安吗?”

 

赤井连辩驳都放弃了,叹息道:“是我不好。我下午重新写一个。”

 

“还有,情报方面你做的也太差了,我今天才知道FBI又在寻求第三方破解iPhone iCloud encryption?你们还真喜欢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里。”

 

赤井不解的看向降谷——FBI跟Apple的撕扯从16年解锁iPhone5c屏幕密码就开始了。可自己只是个出外勤的,这种破解的烂活也能怪到自己头上?但只要一想到降谷零可能得了绝症,他的眼神就从不解,变得痛心、惋惜,最后他还是低下头,回答道。

 

“都是我的错。”

 

这下,换成降谷零不解了。

 

——这都不生气?

 

骂我啊!

 

你不骂我我怎么吐彩票啊?

 

降谷零放下箱子,抱起双臂。赤井秀一的退让让他真的困惑不已。他想了又想,完全想不通,只得问出一个、一般女朋友才会问出的问题。

 

“你说你错哪了?”

 

赤井现在就像一个普世观下的男朋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因陀罗他老舅太上老君也不知道他错哪了。为什么iPhone破解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无所谓,反正跪下来就对了。于是他诚恳道歉道。

 

“我哪都错了。”

 

降谷零目瞪口呆,他从没见过如此顺从的赤井秀一。电梯里沉默半晌,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最后,零在心中推测了几个赤井秀一丧行为能力的可能性,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你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赤井愣了愣,笑道:“怎么会?我才三十多岁。”

 

降谷零气哼一声:“三十多岁死了的都有一大堆。”他本想着赤井秀一会因此生气起来,却没想到那双绿色的眼睛更加悲痛了。

 

——果然如此,零果然说漏嘴了。赤井秀一听完这句话心下顿时一片冰凉。他一听到死这个字,心中就透彻了七八分。他们的过去太苦,他现在只想知道,在剩下的日子里,零想怎么度过。可是又不能直接问,总不能说有个FBI的朋友想知道零的遗愿吧。算了,就用自己做例子好了。

 

他掂量斟酌半天,轻柔问道:“如你所说,假设有一天我要死了,你希望我死前做些什么?”

 

降谷零彻底失语,听到这么愚蠢的问题后,直接脱口问道:“你们FBI买人身保险吗?”

 

“买的。赔偿一百万。”

 

“那不是正好?你可以把钱捐了。”

 

“一百万都捐了吗?”赤井的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不亏是他看上的男人,警察厅ZERO领导,情报专家,国家的精英,理性的英雄,正义的化身,连死亡都如此光辉伟岸,赤身裸体,不带走一片身外之物。

 

“哦不。你应该捐掉两百万,然后把被切掉肾、肺、心脏的遗体保留,再找个中介配对冥婚。”降谷零气呼呼的说道。

 

赤井听完眼泪都要滴下来了——零他真的…太无私、太伟大了!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日本万岁。想到这里,他的心头悲痛万分,身体缓缓靠在墙壁上,握紧心口。

 

与此同时,降谷零也靠在了电梯墙壁上,彻底绝望。开奖日越来越近,可现在无论自己如何挑衅,赤井只会变得越来越温柔。他不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比起赤井平日的忽远忽近,他的温柔与宽纵竟然会让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甚至连嘴角都控制不住。沉默再次渗进电梯门,两个人各有心事,可是降谷零的一句话就这么无意识的跑了出去。

 

“哎…剩下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我的钱啊。他看向赤井。你握心口干什么?痛心的人应该是我吧?

 

赤井的盔甲却因为这句话彻底崩溃——他承认了,他说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这个世界上很快再也不会有降谷零了,可赤井不想表现出什么,也不舍得再给零任何负担。他只得轻轻走过来接过零手中的箱子,说道:“我帮你拿吧。”

 

——好家伙。你还要明抢是吧?降谷零急忙挣脱:“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我单手臂力约等于一个日本壮汉…六个箱子不在话下…”

 

“给我拿吧!”

 

“混蛋,你给我松手!”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朱蒂正与卡迈尔站在门口闲聊,迎面看见电梯里被推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脑袋朝后栽倒下去。紧接着,六个大箱子接二连三、摔在那人身上。卡迈尔是一个好下属,他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赤井先生!你没事吧!”

 

赤井秀一的额头磕破了,血黏黏的贴在他的左眼上,形成一道血渍。他有些晕头转向,双目漆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朱蒂与卡迈尔见状顿时大吃一惊,眼前这道伤疤他们太熟悉了——

 

“秀!你是真的秀!”

 

女探员焦急万分,拉住赤井的手臂摇晃起来。

 

“一定是被箱子砸失忆了!赤井先生,我开高达送你去医院吧!”卡迈尔急忙扶起他的身体。

 

降谷零被眼前的一幕彻底石化。

 

他掐指一算:已知每天可以逼疯八个FBI,治好六个——完了,今天就是黄道吉日,FBI已被全部逼疯,再也治不好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壳疼痛欲裂,忍不住大喊起来:“都给我闭嘴!”

 

可是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朱蒂跟卡迈尔就真的这么听话闭嘴了。

 

——基了个督的耶稣他妈的圣母玛利亚啊!FBI的乖巧形成了人传人现象!

 

他再也无法忍受没有FBI与他争奇斗艳的世界,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蹲在马桶旁,平心静气的先挣它十个亿!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FBI都不愿意帮个小忙!这点小忙都不帮,你们还呆在我的国家干什么!

 

他大步走向前,怒气冲冲的一把拉下赤井的运动发带。不过没拉好,发带变成了绷带,赤井秀一在零的治疗下迅速恢复知觉,终于说出话来:“你们放心,我没事…”

 

他努力站直身体,可是再一回头,降谷零早就抱着六个箱子走远了。

 

****

 

联合行动第三周最后一天,晚十点。距离逮捕琴酒行动还有一周,距离彩票开奖还有36个小时。

 

赤井秀一无法入眠。

 

这些天来他一直希望能有个机会找降谷零好好聊一聊。此时他正在工藤宅巨大的圆形图书馆里转圈,行走的仿佛一颗为时钟拉磨的秒针,面前还悬挂着一根粉色胡萝卜,吊着他的胃口,上面雕刻着爱情与暗恋的模样。踱步声在他的耳旁呜咽着,叫嚷着,倒计时着降谷零的生命。

 

绝症马上就要夺走他的零了,他必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至少要让零知道自己的心意。或许这种坦率会让零苦恼,他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反正都要死了,就让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离开吧,不要再让任何人为自己伤心。”零一定是这么想的。是的,一定是这样。否则为何无论自己如何温柔,零都表现得冷若冰霜,甚至有些无理取闹,巴不得惹怒自己吵架一般。

 

是的,一定是这样。这种极其矛盾撕裂的谎言,他自己曾经说过一次。如今异位而处,再想想那些热情又冷淡的话——他几乎可以确认,零一定深深爱着自己,就像当初撒谎的自己一样,深深爱着零。

 

想到这里,赤井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拿出手机,想给降谷零发个短信。可是他写了很多字,始终无法对自己坦率,只得又一句句删掉,留下四个字。

 

“在加班吗?”

 

他放下手机,再次开始踱步,每转一圈,他都会拿起手机看一看。现在是十点零七分,降谷零应该就在办公室。他越走越慢,可是秒针没有再等他,他从期盼降谷零回短信,变成期盼短信变成已读不回,最后的最后,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电梯里的事,降谷零把他拉黑了。

 

终于,赤井秀一抓起手机,直接播出电话。

 

电话嘟嘟几声,转到语音留言——这是个好消息,至少他确认了自己没被拉黑。手机依旧安静,他的心中再次忐忑,于是又打去了降谷零的办公室,可还是被转到了语音留言。思前想后,赤井这才意识到联合行动期间,降谷零在加班时不接电话的情况确实少之又少,这让他心中愈发隐隐不详起来。这一次他走得很急,急到终于摆脱了困住他的犹豫,夺门而出。

 

于此同时,降谷零正坐在家中。

 

他的公寓以隐蔽著称,精致利落的楼房,日式的装修,小区里种植着大片的银杏树。

 

此时他正缩在沙发里愁眉不展——这些天的工作无比顺利,一切行动也都在他的计划中有序进行,琴酒此番必然在劫难逃。可美中不足的是,距离彩票开奖,只剩下不到36个小时了。

 

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十分重要。十个亿,有了十个亿以后他该怎么花呢?他傻笑一声——怎么会有这么蠢的问题,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至少,他以后可以天天飙车,撞坏一辆就再买一辆。他打算买下米花区的所有凶宅,全部出租给FBI。从此以后,他只吃有机食品,哈啰只啃有机骨头…

 

可这些都是梦,而那个能帮自己实现梦的人,赤井秀一,他不配合。

 

赤井为什么不惹怒自己呢?自己这几天明明是那么无礼。最好他能打自己一拳,这样就能痛痛快快的生一场气了。可是一想起那天赤井在电梯里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就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电梯就像玻璃做的实验箱,垒在墙壁上,而他是箱子里咳嗽的小白鼠,身后堆满粉色的毛线球,漂亮的玻璃珠,还有清新潮湿的羊皮纸。他遮掩着毛线球,不敢看向赤井的眼睛,就像遮掩着他会咳嗽的秘密一样。

 

他随手翻着茶几上的书,心脏突突跳着——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赤井会让自己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书页里掉出上次中奖的两张三等奖,他突然明白过来——还能因为什么啊?一定是因为赤井让自己亏钱了!一定是的!十个亿啊,这种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的感觉,除了暗恋,就只能是亏钱了。不然呢,总不能是自己在暗恋赤井吧?

 

他想得太用力,甚至电话响了几次都没有听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还剩下36个小时,他需要赤井惹怒自己。自尊、秘密,现在都不再重要了。

 

他决定明天找赤井好好聊一聊,直接坦率说出自己的秘密。可是刚想到这里,一个人却突然大力的开始敲门,声音有些焦急的穿透墙壁。

 

“降谷君,你在吗?”

 

——天啊,是赤井。这个人是从哪跑出来的?为什么要这么阴魂不散。自己明明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去讲彩票的秘密,他怎么可以直接过来,需要掏枪吗?算了,先假装不在家吧。

 

可是邦的一声,门就这么被砸开了,门板从门框脱落,直接板板正正的摔在地上。

 

降谷零瞠目结舌,他猛得从沙发上站起,下意识的举起茶几护在自己胸口:“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赤井秀一也愣住了,他犹豫再三,表情看上去诚恳万分,但——降谷零估计赤井自己也明白,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这个解释。

 

“我以为你猝死了。”

 

茶几听完这句话后自己都想飞过去砸人,降谷零现在愤怒至极,嗓子一周以来第一次感到不适。

 

“猝死!?大晚上十点多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猝死?”

 

赤井看上去非常无辜:“因为你没在办公室加班,也没接我的电话…”

 

“我就不能回家睡觉吗?”

 

赤井眨眨眼:“大晚上十点多你为什么不加班要回家睡觉…”

 

“我没加班所以我就要猝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赤井发现自己解释不清了,叹口气道:“是我的错。”

 

——又来了。又是这种态度,他这边嗓子刚刚有点感觉,怎么赤井又要道歉?

 

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必须告诉赤井这个秘密,不然这辈子他都会与彩票无缘。

 

降谷零放下茶几,捡起地上的门按回门框里,严肃冲着赤井指指椅子,说道:“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赤井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方才一直仔细观察着零的表情,很确定自己的解释或道歉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可是降谷零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居然完全没有计较门被砸坏这件事。这难道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可是他无法表露什么,缓缓坐下后点了点头。

 

降谷零沉吟半晌,说道:“这件事情可能不太容易让人接受,因为我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才相信。”他自然是在说吐彩票的事,因为任何人亲眼看到过五百多只小老鼠同时吐物,也确实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想明白。

 

赤井听完这句话,脸色忽得煞白,双臂酸软,心想:“零终于还是要告诉自己身患绝症的噩耗了。”他用力控制着每一寸肌肉,酸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摧毁。他站起身,坐到沙发上降谷零的身旁,只打算等他说出那句“我得了绝症”后就紧紧抱住他,再不松手。

 

降谷零面对赤井的突然靠近皱了下眉头,心想:“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我让你坐我的沙发了吗?”但一想到一等奖的获取不能没有赤井的参与,他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恶气,继续解释道:“之前我无论是在电梯里故意惹怒你,还是给你擦芹菜汁,其实都是因为这件事。”

 

赤井想到零那天在茶水间擦拭自己的模样,浑身隐隐滚烫起来,所有的脉搏心跳,都一同回忆起那一天零的指尖,诉说出一种新的触觉。他猜想,零要说的“这件事”,便是对自己的感情。想到这里,他又向前坐了坐,眼神里是遮不住的渴望。

 

降谷零看到他的目光,被灼烫似的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说道:“本来我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所以一直瞒着你。可是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而我们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又看了一眼钟表——还剩下35个小时,也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赤井能不能成功触怒自己。

 

“别说了降谷君。我都知道。”赤井以前从不相信心有灵犀与两情相悦,可今天,他信了。可是这种话怎么能让零先开口呢,他才是一啊。

 

零此时心中还在反复斟酌如何说出“吐彩票”这个惊天绝密,却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住,心想:“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灰原哀告诉你的?现在的医生怎么不守医德不尊重病人隐私啊?”他看向赤井,见他沉默不语,面色凝重,便擅自猜测:“FBI倒也不傻,他一定是在等我开口,说一个奖金划分的比例。不亏是赤井,连谈判都要等到最后一刻以添加筹码。如今时间紧迫,想必他的开价不会低的。”

 

想到这里,降谷零只得率先试探,轻声问道:“我愿意…”

 

——给你一半的奖金。

 

——我们可以五五分。五个亿给你。你不是最喜欢fifty,fifty吗?

 

可是,毫无征兆的。

 

一个吻就这样落了下来。

 

相触的瞬间,唇齿开始厮磨,心跳开始推搡,呼吸开始辗转。两双唇蘸满刚打开的果酱,品尝着松软的舒芙蕾。还是中彩票后可以买到的、最贵的那种。

 

赤井轻轻靠近,卷了一下他的舌尖。舒芙蕾就这样被淋上酒,他微微睁开眼,看的到、听的到、触摸到的,都是赤井温热的呼吸,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赤井又做了什么,急忙一把推开他。

 

赤井伸出左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温柔道:“我想…我刚才的举动并没有错…”

 

——你刚才的举动…

 

降谷零的鼻息愈发急促。

 

——没错个蛋啊!

 

——我只是想要钱,你这个人却是不要脸啊!

 

基了个督他妈的圣母玛利亚与释迦摩尼,这就是赤井处理吐彩票症的方法吗?他到底行不行啊?最可恶的是,为什么自己被强吻后会喘不上气,会不争气的脸红啊。这一刻的焦躁被赤井的侵入倾倒一地。所有错综复杂的感情,朦胧不安的事实,严重的灼烧起他的内心。他从未感受过如此的恼怒,一个FBI砸破自己家大门,坐了自己沙发,现在还强吻自己。就算是需要合作,赤井秀一也太过分了!他愤怒的喘着气,突然间,那双被彩票深深根种,结满金元宝的肺叶猛烈抽搐起来,咳嗽呼之欲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降谷零这才明白。

 

赤井秀一是在帮自己吐彩票吗?

 

——被强吻?这应该是让自己恼羞成怒最快的方法了!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赤井:一等奖,我来了!

 

于是他轻轻踮起脚尖,吻了回去。

 

赤井挺着腰身回应他的吻,一片片肺叶被羞恼胀痛,愈发难受,零感觉胸口像是有十亿张日元纸钞压着,无从发泄,无处可逃。。

 

——不行。不能太享受,怎么可以越来越舒服?果然还是不能太相信FBI的情报能力,这样下去他的吐彩票症是触发不了的。他急忙逃脱赤井的怀抱,抱怨道:“不能这样啊,来不及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赤井的眼睛被这句质问荡了荡——他行啊,他觉得自己肯定行啊,他这不是怕零不行吗。他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人,纵容着、惊喜的、又宠溺的说道:“这么心急啊…”

 

然后,一个还在走神的小黑男人就被抱了起来。

 

衣衫现在飞得到处都是,屋子里满是啊啊啊的声音。

 

可是。

 

突然的,一秒钟内,他肺部的不适、疼痛像是断电一般,全部消失了。

 

这真的难以置信,可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他瞪着自己的小腹,他没有看错。

 

小腹那里,有浅白色的,点点滴滴冒出来的水液。

 

他突然想起灰原哀的那句话:“治疗的方法,是与暗恋的人交配。”

 

完了。

 

他将脸埋在双掌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也不愿承认这一切。可是身体那一刻触电又断电的酥酥麻麻又不会撒谎。

 

病他妈治好了!

 

他发出八嘎压路的呜咽声。

 

——所以自己暗恋的人,竟然是赤井吗?

 

他轻轻睁开眼,从指缝中看向面前的人——这让他更加恼怒:为什么赤井现在笑的跟个傻子一样?

 

赤井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啊?

 

完了,钱都没了,还两情相悦了。

 

赤井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禁心疼的将金发别在他的耳后,柔声问道:“弄疼你了吗?”

 

十个亿的梦想已经坍塌成几个白色的小水滴,降谷零怔怔出神,一时间顾不得屁股的红肿,大喊出来。

 

“我的钱啊!”

 

滴滴滴…

 

闹钟响起。

 

降谷零猛然从梦中惊醒,才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里还是他的公寓,他的胸口非常健康,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连大门都是好的。

 

唯一令人难以启齿的是,他裤子湿了。

 

END

 

  

本文枪支知识来自于刺客老师科普,谢谢老师的知识

感谢韶老师孤烟老师无名老师审文。

本来是贺文,但活动没了我就先发了吧。

2023-01-18 评论-149 热度-2757 赤安赤井秀一名侦探柯南安室透降谷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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